第2章 倒悬卦
林修是被铜钱落地的声响惊醒的。
五枚开元通宝在他眼前排成十字煞的凶局，钱孔里渗出黑血，在地砖上汇成个歪斜的“祭字。
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他正躺在西厢房的青砖地上，后脑还残留着被秤钩刺入的幻痛。
“醒了？
烧纸钱的老妪蹲在门槛外，腕间换了只刻着二十八宿的银镯，“你祖父林承德欠的债，今夜该还了。
林修撑起身子时摸到脖颈处的凸起，铜镜里映出个北斗状的暗红印记。
七颗星子中天玑位正在渗血，像是有根看不见的秤钩勾着血肉。
供桌上的青铜秤砣不知何时翻了个面，底部露出饕餮纹的凹槽，里面卡着半截带牙印的指骨。
老妪扔来个褪色的蓝布包袱。
解开三重油纸，里面是本被尸油浸透的《天星择吉术》，封皮上祖父的私章印己经洇成暗褐色。
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契约，落款处印着林修从未见过的北斗七星纹官印。
“丁亥年七月十五，林承德以嫡孙林修阳寿为质，向贪狼星君借命镇煞。
老妪的指甲刮过契约上的殄文，那些蝌蚪状的文字突然开始蠕动，“今夜子时，该收账了。
院外传来纸马嘶鸣。
林修冲到窗前，见十二盏白灯笼悬在槐树梢头，每盏灯上都用朱砂画着倒悬的卦象。
灯笼映照的土路上，昨夜见过的描金棺材正在缓缓下沉，棺盖上缺失的两颗星位渗出沥青状的物质。
“那是饿鬼道的引魂棺。
老妪往火盆里扔了把掺着金箔的纸钱，“北斗七星缺了天枢摇光，就像城门少了门闩。
当年你祖父用祖宅做阵眼，现在……话音未落，地底突然传来锁链绷断的脆响。
青铜秤砣腾空而起，秤盘里尚未清理的糯米瞬间碳化成灰。
林修怀中的鲁班尺剧烈震颤，尺端镶嵌的铜制北斗竟自行脱落，在他掌心拼出个残缺的星图。
老妪猛地抓住林修流血的天玑印“去祠堂！
快！
廊下的纸钱无风自燃，青紫色火焰中浮现出无数人脸。
林修踩着滚烫的灰烬冲向祠堂，背后的衣料突然传来撕裂声——三清铃的铜渣不知何时凝成秤钩形状，正撕扯着他的血肉往地底拖拽。
祠堂门楣上悬着的照妖镜轰然炸裂。
林修扑进门槛的瞬间，整座宅院的地基开始倾斜，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全部倒转，露出背面用胎发缠绕的桃木钉，最上方曾祖父的牌位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干瘪的紫河车。
“站到秤盘上去！
老妪挥袖扫开满地牌位，从袖中抖出七盏琉璃灯，“北斗借命需过三关，这是你祖父造的孽！
青铜秤砣突然暴涨三倍，秤盘边缘伸出獠牙状的倒刺。
林修刚踏上秤盘，整座祠堂突然陷入绝对的黑暗。
三十三声丧钟在虚空中炸响，秤杆上的北斗纹路次第亮起，天璇位的裂纹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
“第一关，称骨。
老妪的声音忽远忽近，“看看你这身血肉够不够填饿鬼道的牙缝。
秤钩洞穿林修的锁骨将他吊起，七个星位同时睁开血色瞳孔。
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的骨骼在秤杆上显现——脊柱缠绕着青铜锁链，肋骨间卡着十八道黄符，最骇人的是头骨天灵盖处，赫然钉着枚刻有林承德生辰八字的桃木钉。
秤砣开始向饿鬼道方向倾斜。
林修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在掏挖他的内脏，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怀中《天星择吉术》突然迸发青光。
书页间飘出张紫符贴在秤杆，那些苍白手臂顿时燃起幽蓝火焰。
“第二关，量魂。
老妪的声音带着惊疑，“你祖父竟然留了后手？
黑暗变成猩红色，林修看见十八年前的画面。
暴雨夜的祖宅里，祖父将襁褓中的他放在青铜秤上，七个戴着傩面的道士围着秤砣跳七星罡步。
当秤盘开始下沉时，祖父突然掏出匕首刺入心口，将滚烫的心头血泼向天玑星位。
画面戛然而止。
林修跌回现实，发现秤杆上多了道深可见骨的裂痕，自己后颈的天玑印正在疯狂吸收祠堂里的阴气。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接连爆裂，每个炸开的牌位里都飞出道灰影，惨叫着被吸进他颈后的星图。
“原来如此…老妪突然大笑，“林承德这个老疯子，居然用子孙后代的魂魄养着天玑星！
祠堂地面开始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饿鬼道裂隙。
林修抓住即将坠入深渊的老妪，却扯下了她的银镯。
镯子内侧用殄文刻着的秘密令他血液凝固——这竟是三十年前本该死去的姑祖母林玉贞的生辰！
最后一盏琉璃灯炸裂。
在坠入黑暗的瞬间，林修看见饿鬼道深处睁开九只黄金瞳，青铜秤砣上的饕餮纹正对着他露出诡异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