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阴影里的新生
第一、活着。
第二、重生了。
第三、在2010年，高一开学不久。
这三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铁锤，一下下敲打着他混乱不堪的神经。
他开始梳理，像在废墟中艰难地翻找拼图。
前世，他是怎么一步步滑入深渊的？
源头，就在这所高中！
就在这间教室！
就在这该死的、无法无天的“刚字上！
开学第一天，为了所谓的“立威，他就在这堂课上，因为李国栋一句“某些同学注意课堂纪律，首接炸了毛，顶撞、拍桌子，甚至差点动手。
从此，“刺头、“富家恶少的标签牢牢钉死在他身上。
然后，是张猛。
那个和他一起在街边发过誓，要做青阳高中老大的兄弟。
他们一起逃课、打架、黑吃黑、硬刚那些看着不顺眼的“混子……快意恩仇，自以为威风凛凛。
每一次挥拳，每一次叫嚣，都在为日后的毁灭积累着仇恨的柴薪。
林薇……那个阳光下美得像画的女孩。
他看上她，仅仅因为她是最耀眼的校花。
他用最粗暴的方式宣告“主权，恐吓其他靠近她的人，最终用家里的权势和混混的威胁，逼迫她成了自己的女友，然后是妻子……他以为那是占有，是爱，却不知是亲手给她戴上了绞索，将她拖入了自己和陈默那场不死不休的仇恨漩涡。
她的死，是他心头最深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陈默！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那个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学霸。
他嘲笑他“书呆子、“窝囊废，指使张猛抢过他的饭卡，把他的课本扔进脏水桶……每一次欺凌，都像在对方沉默的火山里投入一块滚烫的巨石。
而最终，这座火山喷发，熔岩吞噬了整个杨家！
陈默隐忍十几年，用最冰冷、最精准的商业手段，一点一点，抽干了杨家的血，碾碎了杨家的骨！
家业崩塌，妻离子散，父母也接连“意外身亡……自己也被送上了那张冰冷的电椅！
因果。
这是赤裸裸的因果报应！
“呼……杨锐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胸口那团被仇恨和悔恨烧灼的火焰，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彻骨的恐惧和后怕取代。
巨大的电流穿透身体的痛苦，远比任何拳脚都要恐怖千万倍。
他不想再尝一次！
一次都不想！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前排那个瘦削挺首的背影——陈默。
对方正专注地听着课，偶尔低头记笔记，安静得像个影子。
杨锐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远离他！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强烈。
就像远离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核弹。
只要不招惹他，不结下新的仇恨，陈默就不会在未来成为那个冷酷无情的复仇机器了吧？
他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飘向斜前方靠窗的位置。
林薇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的后颈，阳光在她乌黑的发梢跳跃。
她那么鲜活，那么美好……远离她！
杨锐猛地收回视线，像是被烫到。
前世的悲剧证明，靠近她，只会给她带来毁灭。
保护她最好的方式，就是彻底退出她的世界，让她平安喜乐地度过这一生。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的张猛身上。
张猛冲他挤了挤眼，做了个“放学等着的口型。
远离……曾经的“兄弟。
那些一起“打江山的热血誓言？
那些所谓的江湖义气？
最终只会把他们一起拖进泥潭，成为未来陈默或者其他仇家报复的靶子，成为他重蹈覆辙的起点！
他不能再走那条路了，一步都不能！
黑板上的粉笔字在杨锐眼中渐渐模糊，又被强行拉回清晰。
一个无比简单、却无比艰难的规划，在他混乱的思绪中逐渐成型，如同黑暗中升起的一颗寒星不打架，不斗殴，不惹事。
不霸凌，不欺负任何同学。
不靠近林薇，不招惹陈默。
甚至……渐渐疏远张猛他们那个圈子。
像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学生那样—— 好好学习。
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小县城。
然后，安安稳稳地经营家业，守着父母平安终老。
这就是他重生后唯一的目标！
他不需要再做什么老大，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青春。
他只要平安！
只要普通！
这个规划简单得近乎——卑微，却承载着他用生命换来的全部教训和对未来的全部奢望。
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活着的意义——活着。
下课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教室的沉闷。
“下课！
“老师再见李国栋收起化学教案，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依旧靠墙站着的杨锐，没再说什么，夹着书本走了出去。
教室瞬间活了过来，桌椅挪动的声音、喧哗声、笑闹声汇成一片。
“喂！
杨锐！
张猛几步就跨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杨锐肩膀上，带着惯有的亲昵和不满，“你搞什么鬼？
睡懵了？
还是被李秃子吓破胆了？
居然说‘对不起’？
丢不丢份儿啊！
他嗓门洪亮，故意扯着京腔，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杨锐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巨大的音量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他抬起头，迎上张猛探究和带着点不满的目光，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甚至称得上“温和的表情。
“猛子。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努力放得平稳，“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有点晕。
“晕？
张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他，“晕到跟李秃子认怂？
这可不像你啊锐哥！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怂恿，“走，我知道高二那帮孙子下午在哪儿打篮球，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正好给你醒醒神！
杨锐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第一次考验。
他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拳，又强迫自己松开。
他避开张猛灼灼的目光，微微侧过头，看向窗外刺眼的阳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不了，猛子。
下午……我想去图书馆看看书。
“看……看书？
张猛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睛瞪得像铜铃，仿佛听到了外星语言。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杨锐，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从小一起撒尿和泥巴长大的兄弟。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凝滞了一瞬，几个路过的同学也投来惊愕的目光。
杨锐没再解释，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粉笔灰和阳光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新生的力量。
他轻轻推开张猛搭在肩上的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先走了。
他低声说了一句，不再看张猛错愕的脸，也刻意忽略掉斜前方那道若有若无、带着更深疑惑望过来的目光。
低着头，脚步有些快，甚至带着点仓皇，挤过喧闹的人群，走出了教室门。
身后，是张猛难以置信的嘀咕“我靠……真中邪了？
一只小手伸过来，掌心赫然放着一枚三角形的黄纸，周小雨怯生生地问道“你要么？
张猛双眼一白，有一种语言叫无语。
周边开始有同学议论“听见没？
杨锐说要去图书馆？
“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太阳打哪儿出来我不确定，一会可要日落西山咯！
杨锐早己走到楼下。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和混乱，只剩下一种归于尘土的平静和磐石般的决心。
这次，我要你们都好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