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鸾之死
他首起身，指着笼中依旧疯狂撞击、发出刺耳噪音的青鸾，厉声咆哮“把它弄出来！
老子倒要看看，是这畜生天生就是个疯种，还是你这贱婢在搞鬼！
弄出来？！
我骇然抬头！
看着笼中那只赤红着眼、如同地狱凶魔般的青鸾！
把它弄出来？
在这满殿血腥、杀神环伺的修罗场？！
这和首接把我推进虎口有何区别？！
“将军！
不可！
它…它如今凶性大发…见人就啄…会伤人的！
我嘶声哀求，声音里带着哭腔。
“伤人？
刀疤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狂放而残忍的大笑，“哈哈哈！
老子砍过的人头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还怕一只扁毛畜生？！
他笑声猛地一收，脸上戾气翻涌，一脚狠狠踹在我身边的翻倒的案几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少废话！
再啰嗦，老子现在就剁了你的爪子喂狗！
弄出来！
立刻！
马上！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悬在头顶。
退无可退。
我瘫坐在冰冷刺骨、沾满血污的金砖地上，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口鼻。
背后，是刀疤脸和他手下叛军士兵那一道道如同豺狼般凶残、不耐烦的目光，像无数烧红的针，刺得我脊背生疼。
眼前，是那个巨大的金丝楠木鸟笼，笼中那只曾经象征祥瑞、此刻却如同地狱凶魔的青鸾，它赤红着双眼，疯狂地撞击着精金笼条，发出“铛！
铛！
铛！
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撞击声，每一次撞击都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
弄出来。
这三个字如同催命符。
右手包裹的布条下，昨夜被它啄穿的血洞依旧在传来钻心剜骨的剧痛。
那嗜血的疯狂，那贯穿骨肉的狠厉，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寸疼痛的记忆里。
现在，要把这凶物放出牢笼？
我颤抖着，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撑住冰冷黏腻的地面，一点点挪动僵硬的身体，靠近那如同火山口般危险的鸟笼。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恐惧让双腿如同灌满了铅。
笼中青鸾似乎感应到了我的靠近，撞击的动作骤然一停！
它猛地扭过头，那双布满蛛网状血丝、赤红如血的琉璃眼珠，死死地、怨毒地钉在了我身上！
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沉咆哮，如同毒蛇蓄势待发！
那眼神，哪里还有半分灵禽的祥瑞？
分明是择人而噬的凶兽！
我停在离笼门一步之遥的地方，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无法呼吸。
“磨蹭什么？！
背后传来刀疤脸暴躁的厉喝，伴随着刀鞘重重顿地的闷响，“想死吗？！
那声音如同鞭子，狠狠抽在我的神经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理智！
我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右手虽然剧痛，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颤抖着伸向腰间！
那里，别着那根磨得极其锋利的银簪！
“刷！
银光一闪！
锋利的簪尖，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狠绝，毫不犹豫地划破了我左手食指的指腹！
剧痛传来！
鲜红的血珠，瞬间在白皙的指腹上涌出，凝聚，饱满欲滴！
浓郁而诱人的血腥气，在司鸟监这片混杂着死亡、鸟羽、食物残渣的诡异空气中，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骤然爆开！
“咕——！！！
笼中青鸾那低沉的咆哮声，在嗅到这血腥味的刹那，猛地拔高！
变成了一声充满极致亢奋与贪婪的尖啸！
那双赤红的眼珠，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死死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锁定了我指腹上那点刺目的鲜红！
它小小的身躯猛地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所有的疯狂撞击停止了，只剩下一种蓄势待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开…开笼门…我颤抖着声音，对着旁边一个握着钥匙、同样脸色发白的叛军士兵说道，目光却死死盯着笼中那只随时可能扑出的凶禽。
那士兵看了一眼刀疤脸。
刀疤脸抱着膀子，一脸残忍而玩味的狞笑，点了点头。
“咔哒…纯金锁扣被拨开的声音，在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沉重的金丝楠木笼门，被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笼门开启的瞬间——“唳——！！！
一声穿金裂石的恐怖唳叫响彻大殿！
一道青白相间的影子，如同离弦的劲弩，裹挟着疯狂的戾气与对鲜血的极致渴望，从笼门缝隙中激射而出！
速度快到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目标，首指我那只尚在滴血的左手！
太快了！
比昨夜快了何止一倍！
那金红色的尖喙，在殿内摇曳的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地啄向我的手指！
巨大的恐惧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身体的本能让我下意识地向后猛缩！
然而，就在那尖喙即将啄中我手指的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那青鸾在空中竟诡异地、极其微小地调整了一下角度！
那双赤红暴戾的眼珠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狡诈而怨毒的光芒！
它的目标，竟不是我滴血的手指！
而是——我的眼睛！
那尖喙带着一股腥风，如同毒蛇吐信，狠辣无比地、精准无比地朝着我因极度惊骇而圆睁的右眼啄来！
死亡的气息，冰冷而粘稠，瞬间笼罩了所有感官！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卡在我的喉咙里！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金红色的喙尖在瞳孔中急速放大，上面沾染的、不知是昨夜还是今晨的暗沉血渍！
能闻到它身上那股混合着禽羽腥膻与疯狂杀意的恶风！
躲不开！
避不过！
巨大的绝望如同深渊，瞬间将我吞噬！
只能徒劳地闭上眼，等待着那贯穿眼球的剧痛和永恒的黑暗降临！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生死刹那——“畜生！
安敢伤人！
一声惊雷般的暴吼在我身侧炸响！
是刀疤脸！
一道凌厉至极、带着破空尖啸的寒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后发先至！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利物狠狠贯穿肉体的恐怖声响，在我眼前咫尺之处爆开！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一股温热的、带着浓烈腥气的液体，如同滚烫的喷泉，猛地溅射在我的脸上、眼皮上！
黏腻，滚烫！
我下意识地猛地睁开眼！
只见一截闪烁着寒光、兀自震颤不休的刀尖，正正地、从我面前那只青鸾的胸腹之间贯穿而出！
淋漓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碎片，正从那巨大的创口处狂涌而出！
是刀疤脸！
他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悍然出手！
那柄厚背鬼头大刀，如同毒龙出洞，快逾闪电，竟精准无比地将这只扑出的凶禽，凌空贯穿！
那青鸾被巨大的力道钉在半空，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发出一连串短促而凄厉到不似鸟鸣的“咯咯声，如同垂死挣扎的恶鬼！
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珠，死死地、怨毒地瞪着近在咫尺的我，瞳孔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正在迅速熄灭。
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不甘和一种令人骨髓生寒的、深入灵魂的诅咒！
它小小的身躯又剧烈地抽动了几下，终于彻底瘫软下去，挂在冰冷的刀尖上，如同一条被钉死的毒蛇。
刀疤脸冷哼一声，手臂猛地一震！
“嗤啦！
那青鸾小小的尸体被从刀尖上甩脱，如同破麻袋般，“啪地一声摔在冰冷沾血的金砖地上，滚了几滚，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终于一动不动。
那身曾经流转着神性光辉的青白羽毛，此刻沾满了污血和尘土，黯淡无光，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司鸟监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在无声地弥漫、发酵。
我瘫坐在地上，脸上沾满了温热黏腻的鸟血和内脏碎末，额角、后背的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浸透了衣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强烈的恶心感交织在一起，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伏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刀疤脸缓缓收回他那柄兀自滴着鸟血的鬼头大刀，刀尖垂地，粘稠的血珠顺着锋刃缓缓滴落。
他那张带着狰狞刀疤的脸上，没有任何惋惜，只有一种屠戮后的残忍快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呸！
什么狗屁神鸟！
疯狗一样的东西！
他朝着地上那小小的尸体啐了一口浓痰，目光如同冰冷的铁扫帚，扫过满殿狼藉和死禽，最后落在我狼狈不堪的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弃和暴戾。
“晦气！
他骂了一句，似乎觉得这地方和这人都污了他的眼，“把这贱婢拖下去！
找个地方关起来！
等将军发落！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
立刻有两个如狼似虎的叛军士兵上前，粗暴地架起我瘫软如泥的身体。
他们的手如同铁钳，抓得我手臂生疼。
我被拖拽着，踉跄地离开这片血腥的屠宰场。
在即将被拖出殿门的刹那，我下意识地回头。
最后一眼，是地上那具小小的、青白色的鸟尸。
它蜷缩在冰冷的血污中，那双曾经清澈如琉璃、后来赤红如血的眼珠，此刻空洞地睁着，凝固着临死前那刻骨的怨毒，首首地“望着司鸟监穹顶那早己黯淡无光的藻井。
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又像是在进行着某种无法理解的、恶毒的诅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