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传承
陈衍拿着爸爸留下的书在祠堂的香案前站了整整一夜。
他抬头看着长明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着供桌上爸爸的牌位，也映着他手里攥得发白的《宅经》。
天快亮时，他看见爷爷一首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爷。
陈衍低下头，声音因为熬夜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我想跟你学道术。
爷爷正起身准备往香炉里添新香，闻言手一抖，三炷香歪歪斜斜地插进香灰里。
他没回头，只是将拐杖靠在墙边，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烟斗，沉声道“学这个做什么？
你爸当年拼了命要躲开的路，你非要往里面钻？
“爸没躲开。
陈衍翻开《宅经》，指着爸爸写在页边的批注，“他说风水的真谛是护佑，那我也想学会怎么护佑。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护佑两个字，“护佑你，护佑这个家，护佑这个村，就像他当年做的那样。
爷爷转过身时，晨光刚好从祠堂的窗棂漏进来，照在他脸上。
老人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却比往日清亮许多，像是蒙尘的铜镜被擦亮了。
他盯着陈衍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将烟斗随手一放，拿过拐杖无奈说道“你随我来。
后院的厢房常年锁着，钥匙挂在爷爷的腰上，像个小小的铜八卦。
推开门时，灰尘在光柱里翻滚，迎面是个半人高的梨花木柜，柜门贴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的朱砂己经发黑。
“这里面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东西。
爷爷摸出钥匙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码着一排排木盒，“你爸小时候总偷摸打开看，被我揍了好几次，还是改不了。
最上面的木盒里放着个青铜罗盘，盘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中心的指针己经锈成了青绿色。
爷爷拿起罗盘，递给陈衍“你握着试试。
陈衍的指尖刚碰到罗盘，指针突然“嗡地一声转起来，快得像个银色的旋涡，最后猛地停住，稳稳指向他胸口的方向。
他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罗盘摔在地上。
“看来是躲不掉了。
爷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释然，“你八字属阴，地支带两个‘辰’，是天生的‘灵胎’。
学道术，比你爸当年有天赋得多。
陈衍没听懂这些术语，只觉得手心发烫。
他想起爸爸驾驶室里的小罗盘，原来那不是随便放的，是血脉里早就注定的牵绊。
“灵胎还有个说法。
爷爷从另一个木盒里拿出张泛黄的生辰八字，墨迹己经洇开，“你很容易就能开阴阳眼。
“阴阳眼？
陈衍的眼睛亮起来，“就是跟那些港式恐怖片里的人一样的？
能看见那些东西的阴阳眼吗？
说到一半，陈衍突然兴奋起来“那我岂不是可以见到爸爸了？
爷爷突然沉下脸，拐杖在地上敲出重重一声“不许胡想！
他把生辰八字按在桌上，用朱砂笔圈出陈衍的生日。
“你现在身子骨还没长结实，阳气压不住阴气，胆子见识也还不够，真开了眼，看见的东西能把你魂魄吓散。
陈衍的兴奋劲儿被浇了半截，却还是不甘心“可我想再见见爸……你爸要是知道你这么想，能从坟里爬出来揍你。
爷爷的声音软了些，拿起那张八字纸，对着晨光看了半晌，“阴阳眼不是想开会开的，得等时机。
你十八岁那年清明，要是还想学，我就教你开眼的法子。
“为什么非要等十八岁？
“十八岁，骨相定了，心智也稳了。
爷爷从木盒底层摸出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基础符箓》，“到时候你再决定，是要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还是踏进这阴阳两界的浑水里。
他把书塞进陈衍手里，“先把这个背熟。
画符讲究‘心诚于中，形于外’，连笔画都记不住，画出来的就是废纸。
陈衍翻开书，第一页是爷爷年轻时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符者，天地之使也。
下笔需存敬畏，不可轻慢。
他忽然想起爸爸留在《宅经》里的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原来父子俩的笔迹里，都藏着对这门手艺的敬畏。
接下来的日子，陈衍不再和村里的小伙伴玩游戏了，反而成了祠堂的常客。
每天放学后，他就搬个小马扎坐在爷爷身边，看老人画符、算卦、整理法器。
爷爷教他认罗盘上的二十西山向，教他算命，占卜，风水以及分辨五行相生相克，教他怎么用铜钱摆出简单的护身阵。
有天傍晚，他学着爷爷的样子捏诀，指尖刚碰到黄纸，突然看见供桌底下闪过个小小的黑影。
他吓了一跳，刚想起身拿扫把打，爷爷却按住他的手“别惊着它。
那黑影慢慢钻出来，是只半大的黄鼠狼，尾巴上少了撮毛，正是那天由那只黄鼠狼带来的幼崽之一。
它叼着颗野栗子，放在陈衍的马扎边，然后歪着头看他手里的黄纸。
“这是黄大仙家的小孙子。
爷爷往香炉里添了把香，“你爸救过它们全族，现在轮到它们护着你了。
陈衍看着那只黄鼠狼，忽然明白爷爷说的“护佑是什么意思。
不是画几张符、摆几个阵那么简单，是人和万物之间的牵绊，是一代传一代的责任。
转眼到了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来时，陈衍己经能画出像样的平安符了。
他把自己画的第一张符小心地贴在爸爸的牌位旁边，看着符纸上歪歪扭扭的朱砂印，突然想起爸爸写在《宅经》里的话。
他翻开书，在最后一页写下“我爸说风水是护佑，爷爷说符是天地之使。
等我十八岁，就知道这两样加起来，能护住多少东西了。
写完时，窗外的雪正好停了。
阳光穿透云层照进来，落在牌位上，也落在陈衍手里的《基础符箓》上。
祠堂的长明灯轻轻晃了晃，像是有人在点头。
陈衍摸了摸胸口的《宅经》，觉得爸爸的温度，还有爷爷的期望，都沉甸甸地揣在怀里，让这个冬天，不再那么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