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又过了几年。
女儿朵朵上了小学三年级，扎着利落的马尾，每天放学书包还没放下，就会叽叽喳喳地扑到我怀里。
讲班里哪个同学上课打瞌睡被老师抓包，哪个小组的黑板报拿了流动红旗。
“妈妈，张老师今天教我们画晚霞了！
她仰着小脸，鼻尖沾着点颜料。
“他说我的粉色用得最好看，像妈妈你裙子的颜色。
我笑着帮她擦掉鼻尖的颜料，心里明镜似的。
她说的张老师，是学校新来的美术代课老师，姓张名砚，脾气好得像春日的风，上次家长会上，他站在讲台上讲儿童绘画心理。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侧脸干净得像幅水墨画。
家长会这天，我特意提前十分钟到教室。
刚在朵朵的座位坐下，就看到张砚抱着一摞画纸走过来，白色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铅笔印。
“洛女士，您好。
他在我身边站定，递过一张画。
“朵朵上周画的全家福，您看看。
画纸上，我牵着朵朵的手，两人都笑得眯起眼睛。
我们旁边站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背着画板，头顶还飘着个歪歪扭扭的王冠。
“她说，这是会画画的王子。
张砚的耳尖有点红，声音放得很轻。
“我问她王子是谁，她说是……是经常给她讲睡前故事的人。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朵朵这阵子确实总念叨，说张老师会讲《小王子》的故事，比绘本里的还动听。
“小孩子瞎画的。
我把画纸叠好，放进包里，指尖有点发烫。
家长会结束后，家长们陆续离开。
张砚收拾画具时，突然转过身“洛女士，学校附近有家‘草莓森林’，听说他们的草莓慕斯做得很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朵朵上次说想吃，要是不介意的话……好啊。
我没等他说完就点头，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
朵朵正趴在走廊栏杆上朝我挥手，小脸上满是期待，“正好我也想尝尝。
张砚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里的光像被阳光晒化的星星，亮得晃眼。
走出教学楼时，阳光把地面晒得暖暖的。
朵朵挣脱我的手，跑到张砚身边，仰着头问“张老师，你会画独角兽吗？
我妈妈说，独角兽的角是草莓味的。
“会啊。
张砚蹲下来，和她平视，“不过得先吃了慕斯，才有灵感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往前走，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我跟在后面，看着张砚耐心听朵朵讲学校的趣事。
看着他弯腰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发卡，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暖暖的。
路过校门口的梧桐树时，一阵风卷着落叶飘下来。
看着张砚和朵朵说笑的背影，听着他温柔地纠正朵朵“独角兽的角应该是螺旋形的。
突然觉得，那时的阳光再暖，也暖不过眼前这一幕。
甜品店里，朵朵捧着慕斯吃得一脸满足。
张砚坐在我对面，安静地看着，偶尔帮我续上温水。
“洛女士，他突然开口，“其实我……叫我允儿吧。
我打断他，笑了笑，“朋友都这么叫。
他的眼睛亮了亮，重重点头“允儿。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我们仨的餐桌上，像撒了层金粉。
我看着朵朵沾着奶油的嘴角，看着张砚眼里清晰的笑意，突然明白。
人生从来不是一条只能往前冲的路。
有些转弯，是为了遇见更温柔的风；有些告别，是为了和对的人，在阳光下慢慢走。
那些爱过的、恨过的，早已被时光磨成了模糊的影子。
而新的生活，就藏在这草莓慕斯的甜里，藏在孩子的笑声里，藏在身边人干净的眼神里，等着我，一步步走过去。
真好。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