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傅承砚的死，成了这座城市本年度最盛大的一场烟花。
商界地震，股价动荡。
媒体将他塑造成了一个为爱殉情的世纪情圣。
真是讽刺。
他活着的时候，用尽手段把我变成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死后，却用他的全部身家，把我变成了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
“知意·星辰厨房慈善基金会成立那天，周助理召开了记者会。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西装，神情肃穆。
他没有说那些最肮脏的真相，比如替身，比如囚禁。
他只是平静地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女孩放弃梦想，陪伴爱人的故事。
一个关于男人幡然悔悟，却为时已晚的故事。
他说，成立这个基金会，是傅总最后的遗愿。
希望能警醒世人，珍惜眼前人。
我飘在会场的吊灯上，看着台下闪烁的镁光灯。
我的名字，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被刻在了丰碑上。
新闻铺天盖地。
我远在老家的父母，也看到了。
我飘在他们家老旧的窗外，看着我爸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遥控器。
我妈的哭声，穿透了玻璃。
他们终于来了。
来到我小小的冰冷的墓碑前。
我妈抚摸着照片上我的脸，哭得喘不上气。
“知意啊，是爸妈对不起你！
“我们要是多问一句，多关心你一点……你怎么就这么傻啊！
我爸这个一辈子没流过几滴泪的男人，红着眼圈，往地上倒了一杯酒。
“是爸没本事，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们感谢傅承砚最后的安排，为我留下了好名声。
又为我曾经的遭遇，心痛得肝肠寸断。
我看着他们一夜间又白了许多的头发，心里最后那点执念，好像也散了。
那是亲情。
我飘过去，想为我妈擦掉眼泪。
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脸颊。
我又试着去抚平我爸紧皱的眉头。
也只是徒劳。
好吧。
再见了，爸爸，妈妈。
别再为我难过了。
这人世间的一切爱恨，一切因果。
终究，尘埃落定。
随着傅承砚沉入海底，我感觉到，那根一直绑着我的线，断了。
我父母的眼泪，也终于为我流干。
我忽然变得很轻。
轻得可以随风飘回到，我死时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一缕阳光，正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里挤进来。
在空气中，照出了一道光柱。
无数尘埃，在光柱里舞蹈。
我死的时候，这里又冷又暗。
现在，它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间。
我想起来了。
我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也是住的这样一间房。
那时候我的梦想是什么来着？
哦，对。
是想攒够钱，去巴黎，去蓝带学院，成为一个真正的顶级大厨。
然后开一家小小的、属于自己的私房菜馆。
每天只招待三桌客人。
给他们做我最拿手的菜。
然后把爸妈接过来，让他们也尝尝大城市的味道。
多简单的梦想啊。
怎么就走到了用命去换一句“别来烦我的地步呢？
我飘在那道光柱里，忽然就想通了。
我的价值，从来就不该由傅承砚的爱来定义。
他爱我吗？
或许吧。
但那份爱，来得太晚，太自私。
里面装满了他的占有欲，他的悔恨，和他自我感动的想象。
他爱的，根本不是那个会笨拙地给他织毛衣，会因为他一句夸奖而开心一整天的许知意。
他爱的，是他亲手杀死一个爱人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感觉。
他爱上了自己追悔莫及的深情模样。
至于苏曼柔。
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符号。
一个用来证明他“深情和“疯狂的道具罢了。
真可悲。
阳光将我的灵魂整个包裹了起来。
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一种即将消散的平静。
我终于，不用再看这出荒唐的人间闹剧了。
傅承砚，你不欠我什么了。
是我，不欠这人间了。
一切，终得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