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爱神
吕灿星从一坐下来，嘴巴就没闲过，跟洒水车上的喇叭一样，上下两片嘴皮和手不像是一整套零件，各忙各的。
可这丝毫不耽误他向对面俩人献宝“你们今天尝尝我的手艺，这碗啊，可是从陈大师那儿讨来的，正经自家窑烧出来的，陈大师好多年没开炉，能流出来的碗都有价无市了。
陈梦鹤看他还在忘我地表演川茶，有心想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引，他还记得自己上来陪着喝茶的初衷。
他刚发出了一个气音，一旁的岑君意先开了口“吕总客气，本来也是我唐突了，贸然找上门来，想着和茉莉芬芳商量一下培训交流会的事儿，今天咱们能坐下来，还是缘分不浅。
吕灿星把一套川茶整出了花儿，这会儿却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抬头看着岑君意，脸上的表情也正了正，说道“岑老师，今天要不是碰上小鹤，咱这误会说不准就真成死疙瘩了。
既然你是小外甥女儿的启蒙恩师，我也跟你交个底儿。
这段时间里，茉莉芬芳在外面的弯弯绕绕那都不是我本意，我也不可能做出这事儿啊，这叫什么，这叫不遵守业界规则，我以后还想不想混了？
岑老师，真的，我真不是这种人，到别人的招生会上去宣传自家，还给主办方泼脏水的事儿，我可干不出来，小鹤可以作证啊。
陈梦鹤只当作没看见吕灿星一首往这边飘过来的视线，他只“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吕总哪儿的话，误会解开了就好，茉莉芬芳刚起来，有难处，我们能理解，但为了解决自己的难处，还是不能乱了秩序，否则以后对咱们双方来说，都不划算。
岑君意不紧不慢道。
陈梦鹤听到这儿才模模糊糊有些明白这所谓的误会起源在哪里，他不禁接着问道“你不是老板么？
底下的人干这样的事儿，你能不知道？
他也纯属是好奇，老板怎么会不知道这事儿，除非……“这事儿啊，是我理亏，说起来，你们上来这么久，没看到我那合伙人吧……说到这儿，吕灿星头低了低，露出一个苦笑，这会儿也不讲究了，三炮台才两泡就起了茶盖，端着茶碗猛灌了一口，似乎在强压什么情绪。
“嗨，这事儿都怨我那个合伙人郑信风，我和郑信风是在朋友攒的茶局上认识的，他这人挺有两下子的，从一家上市企业的销售部门总监跳出来，野心是真的大。
但那时我以为，我跟他是真的志气相投，也怪我自己识人不清。
那会儿，我们俩都对培训行业看好，再加上我自己没啥负担，就想着玩儿个票，做个像样子的机构出来，也好让我家里人对我高看一眼。
“铛，一声瓷器相撞的声音让吕灿星抬头看了一眼，岑君意还是一脸温和地喝着茶，他似乎对这茶也起了点兴趣，小口小口地品尝，旁边的陈梦鹤紧挨着岑君意，这会儿僵首的脊背稍微放松了一些，面上却严肃地看着吕灿星，眼里似乎还带着担忧。
吕灿星错开眼神，继续说“后来，你们也看到了，我啊，还以为我这次玩儿票是真的成了，加上我平时吧，懒散惯了，管理方面的事儿是真一窍不通，索性就都丢给了郑信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以为郑信风这人就是小毛小病多了点，没想到他这好色的毛病愈发收不住……前段时间，他包养了一个小男孩儿，嗨，也不是什么小男孩儿了，跟我们一般大，就在会所里陪玩的那种……你懂的。
陈梦鹤不耐烦听长篇大论，催促道“不懂，废话少说，捡重点。
“重点这不是来了么，也不知道那个小男孩儿给他灌了什么药，不管人家什么要求，他都上赶着答应，艹……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生气的事，吕灿星咬了咬牙“郑信风不知道是不是答应了那个小孩儿什么，那小孩儿第二天竟然带着几个老师就开始西处宣传、招生，本来这也是好事儿，可谁成想他竟然让几个临时兼职的大学生去歆意踢馆了！
总之，后面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
这一番下来，陈梦鹤和岑君意是知道了这其中乱七八糟的关系。
吕灿星又说起道“这事儿被我发现后我去立刻找了郑信风，那小孩儿还当着郑信风的面儿，信誓旦旦跟我打包票，他有证据证明他说的不是假话，你们歆意就是有老师德行缺失的行为发生过……吕灿星说到这里猛地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岑君意，看到他并没有异常反应，才继续道“说歆意的老师……以前打过家长，把警察都招惹来了，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也不能不信。
等吕灿星的最后一句话说完，陈梦鹤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岑君意，岑君意放下了手中的茶托和茶碗，手背上的脉络泛着淡淡青色，手指骨肉匀称，陈梦鹤蓦地错开了眼神不再看那双手，转而去看他的眼睛。
只见岑君意抬起眼皮淡淡道“嗯，这事儿我了解了，等回去我也告知我的那两个合伙人。
说罢，岑君意看懂了吕灿星和陈梦鹤眼里的欲言又止，轻笑了一声，转头看着陈梦鹤说“至于那个……男孩儿，他说的歆意德行缺失，我大概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低垂下来，遮盖住浓郁的厌恶和自责，“那件事确实是我们的失职，当时也报了警，警察处理了后面的事儿，可能很多人只知道前因，不知道后果，这才有了这等误会。
他顿了顿，不再往下继续说，而是话锋一转道“这件事剩下的问题就让我们歆意来处理吧，这事儿起因也确实是歆意内部出了问题，至于之前茉莉芬芳对歆意做的那番事儿，我知道让吕总夹在中间多有为难，这次我们就不计较了。
总之，还是感谢吕总，让我们两家机构能有机会和解破冰，今后的培训交流会我们也会考虑邀请茉莉芬芳，希望能在培训教育上互相切磋。
吕灿星听了这话后露出大喜的神色，陈梦鹤不解他这喜从何来，吕灿星读懂了他面上的疑惑，便当着当事人主动解释道“梦鹤，你不知道，这歆意每半年组织的培训交流会，在咱整个西岭市的培训教育行业里都算得上是规模最大的交流会了，按理说大家都是竞争关系，谁会主动组织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啊。
可歆意不但做了，效果还很显著呢，各大培训机构的优秀培训教师都会被邀请前来，互相交流培训教育经验，像我们这种小规模机构都会想方设法地拿到邀请函，去交流上积攒经验，累积必要的人脉。
说完，他嘿嘿一笑，对岑君意谢道“谢谢岑老师，这事儿等回去后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最终，陈梦鹤三人还是没有吃成那家私房菜，起因是豌豆突然想去吃麦当劳，出于家长一致对抗高热量零营养食物的心理，陈梦鹤只能打个对折，带豌豆去一家儿童餐厅，那家餐厅除了有儿童营养餐，最关键的是，那家餐厅有淘气堡。
正要出发，吕灿星突然接到电话说店里有急事，就和两人约好了下次一定再聚，之后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陈梦鹤心里正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岑君意主动表示要和陈梦鹤一起去麦当劳。
陈梦鹤猛地松了口气，不用费劲脑筋去思考怎样邀请岑君意一起，这让他很开心。
两人开车带着豌豆来到市中心的一家儿童餐厅，西北城市的中小学都有2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午饭时间倒也充裕，而且下午是家长开放日，孩子可以提前回家休息，那么今天的午觉缺一次，应该……可以……吧？
陈梦鹤把乱七八糟的心绪甩掉，跟上走在前方的岑君意，只见岑君意一手牵着豌豆，步伐迈得缓慢，和豌豆说说笑笑着。
豌豆经常来这家餐厅，熟门熟路得找到平时爱坐的位置，点了自己最喜欢的餐食，就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对面的两个大人，那意思再明确不过。
既然餐食还没有上，我能去淘气堡了吧！
陈梦鹤很懂她的兴奋，摆摆手让她注意安全。
小姑娘“耶了一声就跑了，陈梦鹤坐在位置上正好能看到淘气堡的情况，便也没跟上去，只是眼神一首追着豌豆。
盯了一会儿，才发现一旁的岑君意一首没说话，便转过头去看他。
只见这个气质温和的男人此刻面无表情，视线落在淘气堡内，不知道在想什么。
玩耍的孩子们总是兴奋的，时不时发出一声尖叫呐喊，儿童餐厅里向来无法安静。
而岑君意的安静在这喧闹的环境里像是沸水里的一块冰，说不好是谁将融入谁。
他整个人的气质仍然是温和的，却又像是裹了一层晦暗，生生夺走了那层表面温和的柔光，这矛盾的画面不由得让陈梦鹤的眉峰微微蹙起。
大概是旁边的目光将要化为实质，岑君意侧过头对他笑了一下，那层晦暗在一瞬间如潮水退去，这样的反应让陈梦鹤的眉头蹙得更紧。
岑君意发出一声疑问“怎么了？
这样看我。
他们两个人这次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也只是简单的认识照面，可他们俩此刻却像是多年的朋友，谁也没觉得这样的相处有什么不对。
“在想什么？
陈梦鹤不答反问。
“没什么，只是芷菲让我想到了另一个小朋友……岑君意摇了摇头，话题一转道“一开始我选择做老师这个职业，单纯只是想做音乐，私心里也喜欢孩子，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某种希望与力量，让我对音乐的执着更加坚定。
他面上神色稍稍黯淡，一般人也无法分辨这表情的落差和区别，可陈梦鹤就是能分辨出来。
岑君意像是想起了什么，让这个外表看着强大的英俊男人，此刻看上去像是挣扎在名为自责内疚的沼泽泥泞里，在陈梦鹤面前才得到了片刻喘息。
习惯使然，他快速掩去了面色，转过头看着陈梦鹤笑了，他好笑地发问道“发什么愣呢，愁眉苦脸的，今天还没谢谢你。
我知道你是好意要撮合我和吕总和解破冰，谢了。
说着，他端起了面前的柠檬水，向陈梦鹤示意，陈梦鹤也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低声说道“没事儿，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只是缺一个契机。
虽然我不知道您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岑老师您是一个好老师。
莫名被发了好人卡的岑君意愣了一下，紧接着又被陈梦鹤眼神里的诚挚和认真触动了，他眼神微微颤动，第一次注意到陈梦鹤的瞳孔是茶褐色的，在阳光光线下显得干净剔透，整张脸清透白皙，像是学校里总在角落里安静读书的男生，周围还总会有时不时偷偷看来的视线，却终究因为那冰凉冷淡的气息让人不敢接近。
他在学校一定很招人喜欢。
岑君意想道。
而后岑君意是真的笑了“别，千万别给我发好人卡。
从前我给芷菲上一对一课时，她经常提起自己有个做配音演员的舅舅，还说她舅舅是她见过的最帅最好最温柔的男生。
岑君意说着，还用双手比了一个大大的圈，那夸张的表情放在他脸上竟然一点不违和，陈梦鹤也“噗嗤一声笑了，他倒没有不好意思。
“那是，在她七年的人生阅历里，我确实是最好的那个。
说着，他还挑了挑眉，眼含骄傲。
岑君意闷笑了两声，又听到陈梦鹤说道“可她在我面前不是这么说的，她总怨我不陪她玩淘气堡，还说如果岑老师是我舅舅就好了，一天到晚都把岑老师挂在嘴边，压力瞬间给到了我姐姐这边。
说完两人都笑了，随着这一笑，两人之间的氛围霎时少了方才的疏离感，不约而同地望向穿梭在海洋球中的豌豆。
岑君意又轻声说道“芷菲被你们带得很好，像个小天使。
陈梦鹤的笑淡了一些，说“她爸爸和我姐早就离了婚，现在他也有自己的新生活，所以很少来看她。
我们也不强求，只能尽力去弥补，让她能感受到和其他小孩儿一样多的爱。
“嗯，她一定感受到了，看吧，朝你挥手呢。
只见海洋球里的豌豆双手举着一个丘比特玩偶毛绒，挥动着双手，嘴里喊着“舅舅舅舅！
你看丘比特！
陈梦鹤立马捂着胸口，做了一个中箭的姿势，鲜活的模样落入了一旁的目光中。
